【七期霸盟计划】Borago Officinalis（八）
是的，一切都是新的了。王泽如是，孙翔亦如是。
“你好，我是孙翔。”
因为还是不久之前，江波涛可以清晰地记得说这话的时候，孙翔脸上已经满是平静。
而眼下——“还不错，但是，我认为我们还可以做得更强大。”
听到这一句，江波涛微微侧了一下头，目光在孙翔身上顿了一下。孙翔的目光已经挥去了虚焰，却仍然炯炯如火。
“孙翔要多久才能融入轮回？”“轮回引入孙翔作为攻坚，到底是神来之笔还是一时脑热？”“轮转三家战队，孙翔究竟适不适合豪门团队？”
诸如此类的问题在赛季开始前屡提不止，而江波涛的回答从后而前依次是：至少适合轮回，深思熟虑，一个月。
老实说，轮回缺攻坚手的问题，细细敲打下来，联盟合适的补位人选确实非孙翔莫属。
老实说，经理和嘉世与孙翔方面联系敲定之后，轮回的队员们也看过挑战赛那场的录像，在孙翔回头救影子战法那里停顿了很久。
但有些事，还真没想到——
不是亲眼所见，谁又能信，那个出道两年，新人墙不遇傲气不敛的孙翔，那个在嘉世磨合了一年半，团队赛仍是习惯单枪匹马提枪便上的孙翔，从一开始就不需要谁的开解分析，诱导擅劝，默默将自己行李整好，默默开始磨合，满面虚心地交流配合上的问题。
记得方明华在看录像的时候说：“年轻人啊，摔跟头正常，摔一次痛的就会仔细看路了。”
“不是，方哥你才比我们大几岁啊……”杜明当时不服气。不服气也正常，方明华说的哪怕在职业圈也实在不是一个通例——一蹶不振的人也太多了。
但江波涛从小看着家中往来的人商海浮沉，却知道：没有强者，会一蹶不振。
那普通人呢？
这个问题王泽是不会回答的。
他绝不会飘飘然地以为自己是天才，但也更不认为自己是普通人。能被嘉世从训练营里挑上来，他也有他相应的潜力，这是哪怕当年的叶修也不曾否认的。最重要的是，同样是旧嘉世枪系的他，太熟悉苏沐橙了，熟悉到洞悉，洞悉到看见苏沐橙入场时不出所料的选择，他就以为必胜无疑。
主场的玻璃幕闪耀着光芒，投影仪的辉光打在临时挂上去的神奇队徽上。
还好，自家场馆并不像训练场所那样寒酸。
那就正好把在嘉世默默无闻时的苦闷，和散队无人问津时的不甘，初到神奇满眼满心的灰暗，都在这一次，像会场飘扬的旗帜一样，漂漂亮亮地赢回来吧！
王泽是这么想的，他相信申建和贺铭也是这么想的。这样的想法甚至都不用听赛前规划，光从彼此雀跃着的目光，和无处安放的双手就能看到。
这一仗，就算为了争一口气也只能想着赢。
那为什么会输？
因为对手……也太变态了吧。
立在神奇俱乐部门口无人问津的旧黑伞像千机伞的骨架，飘动的旗帜像沐雨橙风的衣角，落了灰的数字钟上好像还写着硕大的0：10。王泽揉了揉眼睛，觉得恍惚间看到的一切都是幻觉——怎么会有人做到盲打都能精准，一记巴雷特都能反定位啊？
“你怎么还这么开心？”在神奇其他队员都阴沉着脸的情况下，看着一路都保持兴奋状态，眼神亮晶晶的郭少，饶是已经不想说话了的王泽也终于忍不住开口。
“有机会和这么厉害的对手PK，为什么不开心呀？”郭少歪歪头，疑惑明明白白写眼里，“王泽前辈不觉得特别操作华丽吗？我也好想以后那么酷啊。”
“这些以前在嘉世看惯了……”咽下真实想法的王泽，嘴上犹还硬着，下一秒却不自觉说出似曾相识的话，“而且华光丽没有什么用，容易被对手钻空子。”
郭少点点头，说了什么王泽却没仔细听。
他想起了挑战赛最后一天的孙翔，也是这样跟他重复了叶修的话。
他的双手交叠，枕在后脑上把自己重重摔在宿舍床上，盯着悬在支架上的iPad，把拷好的视频看了一遍又一遍。没关解说，手指模仿着按键，睁眼闭眼全是傍晚的画面：“没有实力做后盾，再浮夸——也闪耀不起来吧。”
“你们人呢？”
第二天天没亮王泽已经睁眼，昏天黑地地捣腾一番，忙完了上午的复盘才开QQ，便看到七期群里袁柏清的问题。
想起来，这个小群如今其实没那么活跃了，究竟为什么他倒没有多想。大概——是新鲜劲过了的自然冷群吧？
“因为都在复盘啊。”邹远说。回复时间已经和上一句话断了很久。
对啊，都在复盘。
转眼出道第四个年头，每个人的队内角色都越来越重要。但偏偏越是重要，越不能一刻松懈。他们在每一个赛季里，早已没有那个闲聊的精力和时间。风吹草动的联盟内八卦狂欢，与选手们来来去去的出退转会话题，都成了一件件奢侈品。
努力在这个圈子里是最不稀奇的一件事吗？不，也许天赋才是——不是说叶修、周泽楷他们那样惊人的天赋人人都有，而是职业圈每个人都是广大荣耀玩家中优中选优出来的翘楚，有天赋并不是足以为傲的一件事，就算是所谓天才也不能每日抱着天赋停步不前。
最欠缺的，唯有努力二字啊，王泽带着些茫然地想着。
“小聪明关键时刻是不顶用的，最后赢的明明都是一群笨蛋啊。”王泽自顾自一笑。
申建莫名其妙地探头过来看他的屏幕：“你拿着手机在嘀咕些啥呢？谈恋爱了？”
“我……咳——”王泽下意识地一个心虚，把明明没什么要藏着掖着的手机背在身后，鬼使神差地清清嗓子回了一句，“我是说，我们现在反正也不在豪门了，与其怀念过去，不如把神奇推得离豪门更近一点吧。”
贺铭一愣，嘴角莫名放轻松，露出一丝笑容，耳边却传来郭少令他头大的声音——
“呀嘿——贺铭哥带我们一起加油吧！唔唔，别打我头啊？”“小孩子，安静点啊。低调懂不懂？”
王泽的心情也莫名好了起来——叶修说他太浮夸是吗？那就不妨沉静。比起永远只是望向遥不可及的荣光叹息，倒不如看看眼下的崎岖如何走过去。神奇是当初的无奈之选，但也许也会是他日的柳暗花明。
努力，努力，一定能胜利。
然而，王泽这么想之前，如果问过邹远的话，邹远恐怕会给他一个否定的答复。
只是努力吗？还远不够啊。
论天赋，邹远从训练营到板凳之年都没被寄予厚望过；论努力，他的第八赛季却不可谓不拼。
那又为什么偏偏是到现在开始崭露头角？
有过在众目睽睽下表演的经历吗？
有时候可能很多人都根本没有注意到你，但你却会觉得自己的每一个动作都会被拎出来加以挑剔，你会告诉自己绝对不能犯错——可越是这样不想跌倒，却越容易失误；越是失误，又越拘束。
更何况，这样的关注，绝不是假想那么简单。
第八赛季，乃至之后的第九赛季前期，邹远都觉得自己像个翻拍剧演员一样，照着他人指定的剧本和原先的精彩版本努力，却怎么也赶不上珠玉在前的张佳乐。
而观众们这样专注着的、对于前一个版本的关注让大多数人看不见新人的闪光点，甚至曾将新核心于锋打击得有些抬不起劲头，半个赛季才慢慢融入新的战队。
“但现在，可是新的一幕了。”邹远在几场比赛前对上张佳乐时想着。联盟最好的两位弹药师在台上打得一度难解难分，当然会是那周最热的话题，邹远却不再因此分心——甚至连沮丧也只是一闪而过。
张佳乐还是他的队长的时候，和他不算陌生人却也不算相熟——全心都在冠军之争上的张佳乐拼尽了一切精力，对表现平平的他并没有太多关注；张佳乐成为他对手的那天，他又仿佛被刻画成一个象征着张佳乐过去与百花未来的符号，真去寒暄恐怕只会被媒体解读成敌意。
以前，也很多次想过再一次的相逢会是什么场景，甚至在自己的能力备受质疑的风尖浪口也一样想过对方会不会对他刮目相看。
现在，却完全不同。
“终有一天，会是我们的时代。”
7比3打败蓝雨那天，于锋的激动比往常更多一些——自己带领下的新队打败了昔日的母队，即使比赛输赢有偶然性，也足以证明他的实力。
邹远笑着点点头：“是啊，自己的时代。”
什么是自己的时代？
他以前以为是用自己的打法而已，但没想到有一天，连那执著过又舍弃过的百花式都不再是不适合他的打法，而是完全和他自己的风格融为一体的一个技能而已。
他已经不再是一个表演者，而是冲刺自己目标的战士。
他不再需要谁的刮目相看，点头称许了。
哪怕对面是联盟第一人，邹远也绝不会再质疑自己一秒的实力。
